编者按
MH370最后位置的反复变更，所反映的不只是马来西亚政府在飞机失联后应对措施的低效。最后位置所在，将直接决定主导事故调查的国家。最初的地点，理论上属于越南，而霹雳岛一带，则属于马来西亚的管辖范围。
2013年11月，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告诉全球航空公司，应该检查波音777客机机身蒙皮覆盖下可能存在的裂缝和腐蚀情况，以排除潜在的毁灭性结构问题。3月12日晚，马航CEO在采访中承认，他“不清楚马航是否核查过美方去年发出的警告”。
按全球航空公司惯例，飞机起飞前正副机长会对飞机进行最后的安全检查并签字。马来西亚航空公司拒绝向南方周末提供安检签署单：“这是机密文件，不能提供。”目前，MH370驾驶员被质疑违反航空管理条例。
我们尚不知道MH370失踪以前遭遇了什么，但我们可以梳理它失踪以后所遭遇的诸多处置失当行为。
2014年3月12日，吉隆坡国际机场旁边的萨玛萨玛酒店，在马来西亚航空公司召开的最新的发布会上，MH370仍然下落不明。
MH370的失联状况已持续超过了上百个小时。这架航班3月8日0点41分从吉隆坡国际机场起飞，搭载239名旅客及机组人员(其中包括154名中国乘客)飞往北京，它在当日2点40分——也许是在1点21分——与空中交通管制台失去联系。此后它去往何处，成为举世瞩目的谜题。
截至2014年3月12日，不只是MH370的去处，它最后的位置、失踪的具体时间点，也开始扑朔迷离。这些谜题难以破解，固然是因为失联航班消失于了无人迹的夜海，但回溯整个事件，也不难发现有关方面在事发后一系列的处置失当。
正在执行MH370搜索任务的中国军机。 （沈玲/图
无人主导的搜救
中国搜救队所搜索的区域，“是上级划给我们的”，几个国家的搜救力量之间，并无协调分工。
在3月8日16点20分马航召开的第四次发布会上，失联客机失踪地点被定为北纬6°55′15″，东经103°34′43″。此处位于泰国湾，距越南金瓯角120海里，在越南和马来西亚领海分界线上偏马方一侧。
这个坐标成为寻找MH370最重要的线索。大卫·加洛是美国伍兹霍尔海洋研究所特别项目部主任，曾经参与泰坦尼克号残骸发掘及“消失”的法航447号航班黑匣子定位。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飞机最后的位置将成为可靠的证据和线索，这可以让我们估计出飞机会影响到的海域，这个受到影响的海域将是搜索范围的中心。”
以这个坐标为中心点的海域立刻繁忙起来。8日当天，马来西亚政府联系中国、越南、菲律宾、印度尼西亚有关海事部门参与搜救。此后，澳大利亚、美国等7个国家陆续加入进来。至11日，共有42只搜救船和35架搜救飞机先后投入，围绕这个中心点开展搜救行动，此外还有1788艘马来西亚的渔船参与。
但12个国家的搜救力量，并没有统一的分工调配。3月9日13点抵达海域中心点附近的参加救援的中国海警3411船的一名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们所搜索的区域，“是上级划给我们的”，据他所知，中国搜救船和其他几个国家的搜救力量之间，并无协调分工。
协调、主导搜救工作的，应该是哪个国家呢?
台湾开南大学空运管理学系专任助理教授卢衍良博士在给南方周末记者的邮件中表示，国际间针对此类飞航事故调查责任的划分，系根据《国际民航公约》第十三号附约的规范进行，事故所在位置的国家具有负责主导事故调查的责任。11日，卢衍良在邮件中推测，“以本次事件目前推断之区域而言，较有可能会是越南当局”。
但搜救工作进行到第五天，由哪一个国家来主导仍然悬而未决。大卫·加洛说：“我不知道谁负责指挥这次搜救，但这个位置无疑非常重要，而且要面临很大的压力。”
美国安全运行系统有限责任公司(提供飞行安全咨询)的主席约翰·考克斯要对这次国际合作的评价更积极一些：“如此大范围的海域已经被这么多种飞机和舰艇搜索过，这个事实本身就是一个国家间合作的很好例证。”
但搜救进行到3月12日，理论上搜救工作的主导者越南，决定暂停他们的搜救工作。
12日8点20分，越南官方在富国岛指挥中心召开紧急会议，决定暂停部分搜救(停止从富国岛和胡志明市出发的海上以及空中的搜救)，“除非马方给越南提供失踪航班返航的详细信息。”越南交通部次长方贵椒称，越南方此前已要求马方提供失联飞机的详细信息，但没有得到对方回复。
越南作为最早参与搜救行动的国家，其态度的转变与MH370最后位置的扑朔迷离有关。
3月11日，路透社、CNN均独立发布“马来西亚一名官员的话”：军方雷达曾经监测到这架马航客机在与空管失去联系后，往西南方向的马六甲海峡飞行了超过一个小时，这架客机在飞越马来西亚城市哥打巴鲁上空之后改变了航向，降低高度，最后进入马六甲海峡空域，最后消失在了霹雳岛附近。
霹雳岛与坐标北纬6°55′15″、东经103°34′43″相去530公里。如果路透社和CNN的消息属实，意味着此前搜救行动的意义将大打折扣。
3月11日，马来西亚航空公司发布第11份媒体声明，声明说，搜救小组已经将搜救范围扩大到MH370航班的航线以外，重点搜索区域位于马六甲海峡，除了海上搜救，陆地搜寻也在进行当中。马来西亚国防部长兼代理交通部长希沙慕丁11日乘坐一架C130运输机亲自参与搜索行动，希沙慕丁在随后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他对搜索范围的不断扩大感到沮丧。
11日晚，中国记者向马来西亚空军司令达乌德寻求证实路透社及CNN的传闻，达乌德不置可否。但在12日下午4点的新闻发布会上，达乌德宣布，3月8日凌晨2点15分，马来西亚军方在安达曼群岛和尼科巴群岛附近海域(槟榔屿西北方200英里处，在马六甲海峡北部，也就是泰国普吉岛以南，印度尼西亚亚齐省和印度尼科巴群岛以东)追踪到一架可能是MH370的飞机。这里与马航最初宣布的MH370最后出现的地点相距约550公里。而按照波音777-200ER的航速计算，恰是MH370约40分钟的路程。
在越南宣布暂时退出搜救之后，马来西亚已经就继续追踪这个飞行器向印度寻求帮助，新德里海岸警卫队的飞机已经加入搜索。
MH370最后位置的反复变更，一方面使公众开始质疑马来西亚政府在救援工作上的低效，另一方面，它将直接决定主导事故调查的国家。据最初地点，调查主导权属于越南，而霹雳岛一带，属于马来西亚的管辖范围。
英国网站The Conversation(对话)对此评论，“越南和马来西亚政府都小心避免主张相关权利，也不愿公开讨论调查方向问题”，“在正式确定由越南还是马来西亚(两个最有可能的负责方)牵头调查之前，展开全面调查几乎是不可能的”。同时，“越南和马来西亚都不具备独立开展调查的专业人员或制度，而且这可能是近期最为复杂的商业空难调查”。
12日晚，在马来西亚政府的发布会结束后，越南海军副司令黎明成表态，越方可能会在13日恢复搜索并加大力度。
在此之前，3月12日下午，外交部发言人秦刚在例行记者会上敦促马来西亚承担搜救调查的主要责任。
3月9日，北京丽都酒店，蜂拥而至的媒体。 （南方周末记者 王轶庶/图）
“不清楚”、“这是机密”
3月8日0时41分，MH370滑离跑道。它有一个曾在驾驶舱吸烟的副驾驶员。
寻找MH370已经持续了5天时间，它从雷达的上消失却只用了一秒。只是，这一秒到底是哪一秒，到现在也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
时间回到2014年3月8日凌晨，MH370航班滑行在吉隆坡国际机场的跑道上，等待机场空管塔台的指令。浓重的夜色下，130米高的空管塔显得尤为深沉。这座奥林匹克火炬造型的巨塔在高度方面仅次于曼谷素万那普机场的控制塔。
MH370，这架于2002年就交付给马来西亚航空公司的波音B777-200ER飞机已记录飞行53，465.21小时，共运行了7525个周期。2014年3月11日晚，马航媒介公关部高管Malini Saudranrajan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这架飞机曾于2014年2月23日进行过维修。下一次预定检查的时间是2014年6月19日。
2013年11月，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告诉全球航空公司，应该检查波音777客机机身蒙皮覆盖下可能存在的裂缝和腐蚀情况，以排除潜在的毁灭性结构问题。这是波音777过去几年间最重要的安全检查。但3月12日晚，马航CEO在采访中承认，他“不清楚马航是否核查过美方去年发出的警告”。
大型客机的安全检查除了航空公司的例行检查和飞机制造商临时通知的检查外，最后的安全检查，来自起飞前飞行员的检查。
南方周末记者采访了包括美国、中国的多名曾执飞过大型客机的飞行员。他们均提到飞行员登机前复杂而细致的流程。
“至少提前一个小时赶到出发地机场，进入飞行员专用的办公室，开始浏览调度员准备的相关航程文件，文件将包括这次飞行的整体计划、将经过各情报区的天气状况、航道情况，甚至各个国家不同的管制规则。并且在每一个项目下签字。”美国飞行员汤姆·邦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此外，就是对飞机外形及飞机仪表的检查。”
南方航空公司飞行员张正(化名)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公司要求他们提前12小时进入南航专用系统，在网上浏览所有航行信息并签名。起飞前还必须在停机坪中围绕着飞机做最后的外观检查，保证飞机外观完整，照明设备没有破损。并且，这一环节需要正副驾驶交替检查一次。
一般情况下，正副驾驶将在起飞前30分钟进入驾驶舱，舱中有一份所有操作项目的检查清单，机长拿起清单，读出每个检查项目，由副驾驶一一对应进行检查。这个检查过程会持续5到7分钟。
马航媒介公关部高管Malini Saudranrajan告诉南方周末记者，马航的飞行员在飞行前的准备工作，和国际同行类似，“在飞机(MH370)起飞前，机组人员将对照显示面板上的清单进行检查。”当南方周末记者提出希望马航提供一份MH370起飞之前公司对其进行检测的表单时，马来西亚航空公司回复称“这是机密文件，不能提供”。
舆论质疑马航飞行员的职业素养，始于飞机失踪后的第4天。3月11日，墨尔本的Jonti Roos女士称，2011年她和朋友乘坐马航时，机长及副机长邀请她们一起进入驾驶舱，并允许她们在飞行途中拍照，当时的这位副机长即为失联航班的副机长Fariq Abdul Hamid。
Jonti Roos出示了她和朋友在驾驶室内与Fariq Abdul Hamid的合影。Roos说：“整个飞行过程中，他们一直在和我们聊天和抽烟，这些我认为是不被允许的。我知道在飞行过程中他们几乎没有看过飞机的前方。”
马来西亚航空公司最近一次发生严重致命事故的日期是1995年9月15日。当时飞往该国东部斗湖的一架福克50飞机在着陆时坠毁，造成34人遇难。在此之前的事故记录则要追溯到1977年12月4日，一架马来西亚航空公司的波音737-2H6型飞机在从槟城飞往吉隆坡的过程中因遭劫持坠毁，机上100人全部遇难。
2014年3月8日0时41分，MH370滑离跑道，很快进入吉隆坡飞行情报区。按照国际标准高度管制划分，2分钟后，飞机已经上升了594米进入进近管制区。10分钟后，MH370驶入区调管制区。
从吉隆坡到北京的航线是全世界最繁忙的航线之一，仅MH370每周就有6个往返航班，从吉隆坡到北京航程全程2，700英里，预计飞行5小时49分钟。飞机起飞后将经吉隆坡飞行情报区、胡志明飞行情报区、三亚飞行情报区、香港飞行情报区、广州飞行情报区、武汉飞行情报区、北京飞行情报区，预计6时30分到达北京首都机场。
21分钟之后，MH370顺利上升至10668米的巡航高度。
国际知名航空应用flightradar24向南方周末记者提供的雷达数据显示：1时21分，在10668米高空，飞机在纬度北纬6°58′2″、东经103°37′8″以每小时471海里的速度向北偏东的方向行驶。此时距离飞机起飞刚刚41分钟，这是该公司的雷达最后一次接收MH370的飞行数据。
3月8日7时24分，马航在其官方网站发表第一份声明称，MH370航班于2014年3月8日凌晨2点40分与苏邦空中交通管制台失去联系。
但是马航媒介公关部高管Malini Saudranrajan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表示，他们是在1时30分接到飞机失踪的消息的。
国际知名航空应用公司flightradar24在全球建设了包含五百多个接收器的网络，能收集民用飞机自动发送的位置数据，许多飞行员和指挥塔台采用了他们的服务。在该公司提供给南方周末记者的雷达数据显示，MH370失踪是在1时21分。
1点21分。1点30分。2点40分。直到目前为止，马来西亚方面对飞机失去联系的准确时间，仍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也没有人解释过，为何会有三个截然不同的时间点。尽管，对于高速飞行的飞机而言，70分钟，意味着近1000公里的搜索距离。
3月9日，北京丽都酒店，神情悲伤的马航失联客机家属。摄影：南方周末记者王轶庶
5个小时里做了些什么?
按照《国际民用航空公约》的相关规定，MH370航班失去联系后30分钟则已经处于“不明阶段”。
MH370航班从雷达上消失的那一瞬间，飞机上的两百多名乘客正在做什么呢?
南航空乘员杨帆曾四次飞吉隆坡到广州的航线。杨帆依据自己的飞行经历推测，航班从吉隆坡起飞40分钟，恰是飞机上进行平飞后首次播报的时候。这时候，那些在起飞阶段睡去的乘客们会慢慢醒来。
2014年3月8日1点20分过。离开出发机场40分钟的MH370应该刚刚送出它平飞后对乘客的第一份问候，然后，它便从苏邦空中交通管制台的雷达上消失了。
苏邦空中交通管制台当时应该做些什么呢?
北京首都机场塔台管制员徐清(化名)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如果飞机从雷达上消失，三分钟就会启动应急预案。首先用甚高频呼叫失踪飞机——每一部飞机都配有3部甚高频呼机，其中一部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要调到121.5(全球统一应急频率)，不管什么情况都必须开放。另外两部是相应的管制席位，调到相应的频率里进行通话，如果管制台叫不到飞机，首先在相应的管制席位里呼叫几遍，再让同频率里的飞机帮忙叫一下，再叫不到就在121.5全球统一应急频率里呼叫，一般在121.5里都能把飞机叫回来。
隶属于中南空管局的一位塔台管理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联系不到飞机时，一般会采用三种方式：首先是使用自己的频率与上一站托波方取得联系，看飞机是否进入我们的空管区;如果还是联系不到，就会采用全球通用的应急频率寻找;第三种方式就是呼叫邻近的飞机，让附近的机长帮忙联系。
但到目前为止，包括马航、苏邦空中交通管制台在内的机构，均没有公开他们在MH370失联后所采取的应急措施。
按照《国际民用航空公约》的相关规定，MH370航班失去联系后30分钟则已经处于“不明阶段”。
《国际民用航空公约》签署于1944年年底。1947年4月4日起正式生效。目前世界有191个国家和地区成为了缔约国，包括中国、马来西亚、越南。
而根据公约规定，一旦出现失联飞机，空中交通单位必须及时向援救协调中心汇报以下信息：进行最后一次联络的单位、时间和所用方式，最后位置报告及其测定方法，航空器的颜色和显著标志等。
而这一次，越南启动救援是在飞机失踪近13个小时之后的8日下午两点;而马来西亚启动救援也差不多是这一时间。
而2014年3月11日晚，马航媒介公关部高管Malini Saudranrajan告诉南方周末记者，“3月8日1时30分马来西亚民航部门告诉我们，MH370失去联系了”。得到这一消息后，马航便立即通知了政府紧急部门和安全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