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员：王嘉彤）那是一个平平静常的、被航班时刻表精确切割开的午后。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投下斜斜的、懒洋洋的几方光影，空气里浮动着旅人身上带来的、来自各个城市的微尘与倦意。问讯处的小张，刚为一位老先生耐心地解答了如何去乘坐机场大巴，声音依旧是那种职业性的、被训练得恰到好处的柔和。她几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复一日的、如水般流去的节奏。
也就在这时，部门主管陪着一位身着浅灰色风衣的女士，径直朝她的柜台走来。小张心里下意识地一紧，指尖在柜台下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是哪里出了纰漏么？她的脑海里飞快地回溯着刚才的对话，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可能的不妥。那位女士的脸上却带着笑，一种温和的、诚挚的笑意，与寻常旅客那种焦急或漠然的神情全然不同。
主管将一个小小的、素雅的信封轻轻放在柜台上，开口了，声音里竟带着一种平日里少有的、近乎庄重的温和：“小张，这位王女士，特意来表扬你的。”
一瞬间，周遭所有的声音——行李箱轮子的哗啦、广播里遥远的播报、人群模糊的嘈杂——都仿佛潮水般退去了。小张只看见那只素白的信封，像一片安静的雪花，落在她这片再平凡不过的“水域”里。她愣在那里，竟忘了该说些什么。那位王女士已走上前，隔着柜台，握住了她的手。那手是温暖的，柔软的。
“上个月，我母亲独自出行，多亏了你。”王女士的声音很轻，但在小张听来，却字字清晰，“她说，有个闺女，怕她找不到路，一路把她送到登机口，看着她坐下才离开。老人家回来念叨了一路，说机场那姑娘，心善，模样也周正……”
后面的话，小张听得有些恍惚了。她的记忆，被这短短的几句话，猛地拉回到了那个同样忙碌的上午。是的，是有那么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攥着一张登机牌，在川流不息的人潮里，显得那么茫然无措，像一片即将被卷走的秋叶。小张只是觉得不放心，便从柜台里走了出来。她记得自己搀着老人那瘦削的胳膊，记得老人一路上絮絮地跟她说着家乡的孙儿，也记得将老人安顿在座位上时，老人从布包里颤巍巍地摸出一颗用皱皱糖纸包着的水果硬糖，非要塞给她。
那不过是一件小事。在她日复一日处理成百上千的问询、指引、帮助中，小得如同一粒尘埃。她早已忘了那颗糖的滋味，甚至快要忘了那位老人的面容。她只是依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去做了，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她从未想过，这样一粒尘埃，竟会被人如此郑重地拾起，擦拭干净，而后，变成一颗温润的珍珠，在这平常的午后，被递还到她的手中。
她感到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只能笨拙地、反复地说着：“应该的，这是我应该做的……”经理又鼓励了几句，便陪着王女士离开了。周围的声音重新涌了回来，世界恢复了它原本的喧闹。可她觉得，这喧闹似乎与先前不同了。那光，那声音，那空气里浮动的微尘，都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极淡的、柔和的光晕。
她没有立刻去拆那封信。她只是将它小心地、珍重地收进了制服内侧的口袋里，贴近胸口。那薄薄的信封，此刻却有着沉甸甸的分量。她重新抬起头，挺直了背，望向又一次涌到柜台前的人流。一位抱着哭闹婴儿的年轻母亲，正焦急地望着她。小张迎上那目光，露出了一个微笑。这一次，那笑意不再仅仅是职业的、浮于表面的，而是从心底里，汩汩地涌上来的，带着一丝刚刚被唤醒的、温热的暖流。
这暖流，不声张，不炫耀，只是静静地流淌着，足以熨帖一整个下午，乃至此后许多个平凡日子里的所有疲惫。原来，在这座巨大的、以钢铁和规程构筑的宫殿里，最珍贵的回响，并非起落的轰鸣，而是这样一声来自人海那端的、微弱的、却无比清晰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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